第122章 道心崩塌（二十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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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22章 道心崩塌（二十）
“當初是十方會下令查封紫灼石, 現在他們背信棄義監守自盜，難道我們還要一再忍讓下去嗎？”陸拾玖高聲質問，他推不開這扇阻礙他們的鐵門, 只能憤憤不砸向大門口。
他身後無數聲音附和在一起，與他一同逼問長老會，一同推著永遠緊閉的和光殿大門：“是他們出爾反爾，是他們殘害無辜，憑什麽現在做錯事的反而像我們一樣。”
“天劍宗以除魔衛道、行俠仗義為己任。可是眼前這些人他們比魔還要可怕千倍萬倍，手足都能相殘, 殺人如麻, 我們為什麽不能除了他們！”
“我們行得正、坐得直，我們什麽都沒做錯, 要反思的不是我們，要關禁閉的也不是楚沅元。這幫修邪術的歹人, 是他們虧欠了我們。”
“即便是死，也要和他們血戰到底！”
“血戰到底！”
所有天劍宗子弟憤怒地敲擊、沖撞著大門, 他們不甘的聲音回蕩在整個和光殿內。
三天的時間，和光殿的大門在抗議聲中被轟然推倒在地。
再也沒有人能攔著天劍宗的這幫弟子, 他們將長老會的人團團圍住。
洛棠首當其沖，她的眼眶通紅，有恨、有憤, 有氣，有悲, 有哀, 種種情緒交雜在一起。她聲音高昂道：“今若是妥協遂了他們的心意交出了楚沅元, 只會養狼為患，那來日若是他們想要天劍宗, 大長老是否也會拱手相讓？”
她闊步向前，繼續逼問道：“宗主、長老，難道我們的道錯了嗎？難道平日學懲惡揚善的道義都是錯的嗎？”
洛棠一錯不錯盯著大長老的眼睛，毫不膽怯地問出來她心裏埋得最深的那個問題：“難道為了保住天劍宗的安寧，竟連初心也要舍棄嗎？”
她不再怯懦，反而挺身而出，一聲比一聲激烈：“我的師傅為了抵禦魔族而獻祭，師娘更是為了研制破陣曲力竭而死，大師兄被罹禍活活折磨死，屍體送回來的時候都已經不成人形了，可是楚師姐為了大局著想，面對陰陽門的逼迫，只能忍痛不願相認，最後師兄被禿鷲野獸啄食，屍骨無存。而二師兄他明明是英雄，他救了所有南境人，可是結果呢？卻死在了這幫邪修之人手上，現在仍躺在晴雨峰上，屍骨未寒。”
“這到底是為什麽？”
“在南北大戰這麽重要的時刻，周齊光甚至能為了一己私欲不顧全大局，而我們面對如今的情況卻要畏手畏腳？”洛棠質問的聲音痛心疾首，語句幾近沙啞不成調。
“大長老，你告訴我為什麽壞人做事就可以肆無忌憚，而好人無論做什麽總是要束手束腳？”她一錯不錯盯著大長老，淒聲入骨，可是大長老的眼中明顯給不了她任何答案。
“長老會若是執意和談，我晴雨峰弟子絕不屈服，勢要血戰到底！”
她的身後，一個獨臂弟子也站了出來，堂而皇之地走到洛棠身邊。
他神情冷靜，可說出來的話令人聲淚俱下。
“我餘朔，父兄道侶，還有尚未滿十五的一雙兒女皆死於南北大戰，只餘我鰥寡孤獨一人。我與魔族廝殺搏鬥九死一生，雖然活了下來卻此生都不能再用劍，如若要交出楚沅元，我執法堂恕不能從命。”
身後又有一人沖了出來，險些沖到大長老門面上，被眼疾手快的和光殿弟子攔下。
他拼死掙紮，不顧禮法教養，大吼道：“憑什麽？我不服！”
他整張臉漲的通紅，鐵骨錚錚的男兒此刻卻直直落下兩行熱淚。他的極度悲憤讓他即使他被人死死按在地上，四肢都受著束縛，依舊頑抗到底。
“憑什麽啊？我哥哥就是死在戰場上，憑什麽他們這樣的小人都配活下來，而我哥哥那麽好一個人卻要倒在戰場上。”他哭著嘶吼，拼命向前爬，只為求一個答案：“我不服啊，憑什麽！”
他悲戚的聲音落在每一個天劍宗弟子、長老、掌門的耳朵裏，在場之人渾身一震。
所有人都在問憑什麽？憑什麽這些蛀蟲一樣的人可以活下來，肆無忌憚禍害他人的性命，而他們的親朋好友卻倒在了戰場上，只能葬在遙遠的莽蒼山脈，再也不能魂歸故裏。
然而這連點犧牲，在這些修邪術的眼裏什麽都不是，他們貪婪自私，只能看見眼前的那點利益。為了那點利益，甚至不惜對同胞操戈相向。
一想到活下來的是這樣的人，他們就替所有犧牲在南北之戰的烈士們感到不值得。
不甘心吶，怎麽能咽得下這口氣！憑什麽咽的下這口氣！
“我陸應，天劍宗護衛隊......”
“我肖何......”
越來越多人站了出來，堅定地走到洛棠的身邊，這些天劍宗的弟子如當年一般，他們眼中全是悲憤，褪去了曾經青澀稚嫩，而今的他們早就成為了天劍宗不可或缺的頂梁柱。
當初在面對宋祈年被抓一事，他們的反抗沒能換來善果，最終讓楚沅元孤身犯險。
可是他們現在早就已經不是十五六歲的少年，他們上過戰場，經歷過同伴的生離死別。
他們有自己的理想與抱負，有自己的選擇和意願。
他們在天劍宗各司其職，才能維持住一整個宗門的運轉。就如同秦久月那時所說：“總有一日，他們會取代這些長老，成為天劍宗新一代的掌權者。”
眼下這個時候終於到來了，他們不再孱弱，發出的聲音也不會再被無視、被淹沒。
初心不改的新一代天劍宗掌權者站在這裏，沒有人能夠左右，沒有人敢再忽略他們的意志。
一聲聲泣血的詰問中，長老會所有人都沈默了，就在此刻，他們從這些弟子身上似乎也看到了自己當年的影子。
拋頭顱，灑熱血，為了自己心中的道義可以一往無前的執著態度。
可是最後在權力的傾軋下，他們變成了自己最討厭的樣子。先前侃侃而談者閉上嘴不再言語，甚至動手阻攔的他們的人也逐漸頓住了手腳。
在這樣一群人面前，即便是如大長老般固執保守的人也終於首次低下了頭顱。他嘆了一口氣，道：“罷了罷了，楚沅元終究也是我們天劍宗的弟子。”
弟子們繃緊的身體一松，熱淚盈滿了眼眶。
他們甚至都不敢相信這麽輕松就能讓長老會松口，和光殿內沈寂一瞬之後，歡呼雀躍聲響徹起來。
洛棠與陸拾玖長舒一口氣，看向彼此，眼中都多了幾分慶幸。
待人都走後，大長老連脊背都塌下來不少。他的目光還追隨者遠去弟子的身影，然後道：“你贏了。”
趙玄真搖搖頭，目光同樣停留在弟子們的身上，回道：“是他們贏了。”
“我老了，長老會的人也老了，天劍宗已經不再需要我們這幫老頑固了。”
他們把持著天劍宗權利這麽多年，也是時候該歸還了。
平時攢的精神氣好像一下子都用完了，現在的大長老在趙玄真面前也不過是一個滿頭花白年的遲暮老者。
趙玄真看著他，心中五味雜陳，一時間不知道該對這個老人說什麽。從他接任天劍宗掌門開始，就一直在與長老會周旋。鬥了大半輩子，他的鬢角也早已生出華發幾許。
大長老以往固執獨斷的眉眼多了份釋然。
一昧退避忍讓，只能換來別人的得寸進尺。
趙玄真陪著大長老站了一會，順著他的目光，看見了弟子們逐漸遠離和光殿的身影。
在他轉身要跨出門檻的那一瞬間，大長老出聲道：“我當年其實很後悔，後悔毀了楚不修那樣一個好苗子。”他後悔了，早在楚不修決意獻祭自己保護天劍宗之前大長老就已經後悔了。
按照楚不修的天資修煉下去，也許罹禍偷襲天劍宗的時候未嘗沒有一戰之力，也許天劍宗的弟子後來傷亡不會這樣慘重。
可是，這一切都也只是也許罷了。
楚不修的一生早已經定格在了意化結界的那一刻。
這個頑固的老人在楚沅元身上仿佛再一次看見了楚不修的身影，對於楚沅元，始終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虧欠。
“你走吧，往後的日子你要更辛苦了。”大長老背著手，不願離開窗邊。
他目光留戀在天劍宗內，不肯放棄片刻。
“師叔。”趙玄真只能朝著他的背影行了禮。
“走吧，都走吧。”和光殿在餘暉下落鎖。
大長老沈默擡頭，混沌的目光望向天劍宗上方的巨型結界，結界不會說話，卻能閃爍著永恒的光輝護佑著整個天劍宗。
在天劍宗弟子與長老會長達三天的爭執中，南境早已發生巨變。
先是陰陽門邪術覆辟的消息傳了出去，之前楚沅元宋祈年強闖地宮之事只有少數寥寥幾個宗主長老知道，楚沅元後來一直忙於楚子明的病情，對邪術一時也沒有十分上心，因此各地雖有小道消息流傳，但內容實在過於驚世駭俗，沒有多少人選擇相信。
只是這一次傳出來的消息可遠遠不止捕風捉影那麽簡單，而是切切實實有一整張名單流出。上面詳細記載了哪些宗門修習邪術，多少散修被陰陽門抓，具體何人，都一清二楚，容不得抵賴半分。
南境人心惶惶，散修群情激奮。
七大宗門監守自盜，十方會當年的一紙詔令成了最大的笑話。
從消息出走的那一刻，南境就已經陷入了一片混亂，各地刺殺層出不窮，大多是一些散修游俠出的手。
他們的親人死在這幫奸邪之徒的手上，教他們如何不恨。
精心謀劃覆仇或直接提刀上門皆有之，毒殺、暗殺手段層出不窮。
三日之內，所有參與邪術宗門的核心弟子一夕之間盡數被屠殺，血流漂櫓，人頭堆積如山。
在天劍宗山下叫囂的各宗之主氣焰瞬間就被泯滅，宗門內群龍無首，他們只得急沖沖趕回宗門主持大局。
等天劍宗弟子走出和光殿宣戰的時候，山下早已經不見人影。
楚沅元從禁閉室裏出來，只有陸拾玖和洛棠在門外等著她。陸拾玖向她說明了最近幾日的情況以及各宗目前形勢。
聽到各宗弟子被斬斷頭顱之際，楚沅元罕見了再問了一遍：“頭顱全斷了？”
“是啊，情景之血腥可怖，我現在都忘不了。”陸拾玖後怕地拍了怕胸脯，和光殿結論出來之後，他第一時間聽說這件事，於是去了裏天劍宗還算比較近的小宗門查看了一番，入目場景駭人非常。
“我仔細看過，所有屍體肩胛骨到脖頸處，皆有三道深刻入骨的劍痕，所以我當下推測這些人都是為一人所殺，此人用劍狠辣，一招斃命，不留餘地。不過後來我又否決了自己的想法。”
“若說是一人所為，實在過於牽強。短短三日，來回折返幾大宗門，路程幾萬餘裏，這哪裏是人能做到的事情。就算是提前布好傳送陣，那也得謀劃好幾月吧，怎麽可能有人未蔔先知呢？”
“實在匪夷所思，所以我更傾向認為，‘三日誅邪’是一群人所為，一群不屬於宗門勢力的散修所為，元妹，你說......”
楚沅元在聽到‘三道深刻入骨的劍痕’那一刻，瞳孔縮在一處，心中有如一團亂麻，有什麽想法隱隱破土而出。
“有屍體嗎？”楚沅元勉強靜下心來問他。
“有，我偷偷帶了兩具屍體回來，就在妙手坊那邊放著呢，現在宗門內長老也在琢磨是哪些人出的手，不過招式新穎，在此之前，從未有人在南境見過....怕不是魔族潛入....”
陸拾玖的擔憂揣測還沒說完，楚沅元便運起靈氣朝妙手坊而去，只留陸拾玖洛棠兩人面面相噓，一頭霧水般立在原地。
白布被掀開，果真如陸拾玖所說，胸前到肩頸三道劃痕清晰可見，皮肉盡數外翻，露出底下森森白骨，三道劍痕只有最上面一道是致命傷，勁力累加於這最後一道劍痕，威勢沖天，讓人避無可避，只能直面死亡。
一劍砍斷頭顱的兇悍殺招，楚沅元甚至都能想象出下手之人果決，甚至稱得上狠辣的做派。
楚沅元又快速掀開另一俱屍體的白布，招數一致，力道大小不一。
可她就是能肯定，這分明出自同一人。
她手裏死死捏著那塊遮蓋的白布，一時間忘記要蓋回，臉色慘白難看。
這樣的招數，她不是沒見看過，可是怎麽可能出現在這裏呢，這根本不可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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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身後無數聲音附和在一起，與他一同逼問長老會，一同推著永遠緊閉的和光殿大門：“是他們出爾反爾，是他們殘害無辜，憑什麽現在做錯事的反而像我們一樣。”
“天劍宗以除魔衛道、行俠仗義為己任。可是眼前這些人他們比魔還要可怕千倍萬倍，手足都能相殘, 殺人如麻, 我們為什麽不能除了他們！”
“我們行得正、坐得直，我們什麽都沒做錯, 要反思的不是我們，要關禁閉的也不是楚沅元。這幫修邪術的歹人, 是他們虧欠了我們。”
“即便是死，也要和他們血戰到底！”
“血戰到底！”
所有天劍宗子弟憤怒地敲擊、沖撞著大門, 他們不甘的聲音回蕩在整個和光殿內。
三天的時間，和光殿的大門在抗議聲中被轟然推倒在地。
再也沒有人能攔著天劍宗的這幫弟子, 他們將長老會的人團團圍住。
洛棠首當其沖，她的眼眶通紅，有恨、有憤, 有氣，有悲, 有哀, 種種情緒交雜在一起。她聲音高昂道：“今若是妥協遂了他們的心意交出了楚沅元, 只會養狼為患，那來日若是他們想要天劍宗, 大長老是否也會拱手相讓？”
她闊步向前，繼續逼問道：“宗主、長老，難道我們的道錯了嗎？難道平日學懲惡揚善的道義都是錯的嗎？”
洛棠一錯不錯盯著大長老的眼睛，毫不膽怯地問出來她心裏埋得最深的那個問題：“難道為了保住天劍宗的安寧，竟連初心也要舍棄嗎？”
她不再怯懦，反而挺身而出，一聲比一聲激烈：“我的師傅為了抵禦魔族而獻祭，師娘更是為了研制破陣曲力竭而死，大師兄被罹禍活活折磨死，屍體送回來的時候都已經不成人形了，可是楚師姐為了大局著想，面對陰陽門的逼迫，只能忍痛不願相認，最後師兄被禿鷲野獸啄食，屍骨無存。而二師兄他明明是英雄，他救了所有南境人，可是結果呢？卻死在了這幫邪修之人手上，現在仍躺在晴雨峰上，屍骨未寒。”
“這到底是為什麽？”
“在南北大戰這麽重要的時刻，周齊光甚至能為了一己私欲不顧全大局，而我們面對如今的情況卻要畏手畏腳？”洛棠質問的聲音痛心疾首，語句幾近沙啞不成調。
“大長老，你告訴我為什麽壞人做事就可以肆無忌憚，而好人無論做什麽總是要束手束腳？”她一錯不錯盯著大長老，淒聲入骨，可是大長老的眼中明顯給不了她任何答案。
“長老會若是執意和談，我晴雨峰弟子絕不屈服，勢要血戰到底！”
她的身後，一個獨臂弟子也站了出來，堂而皇之地走到洛棠身邊。
他神情冷靜，可說出來的話令人聲淚俱下。
“我餘朔，父兄道侶，還有尚未滿十五的一雙兒女皆死於南北大戰，只餘我鰥寡孤獨一人。我與魔族廝殺搏鬥九死一生，雖然活了下來卻此生都不能再用劍，如若要交出楚沅元，我執法堂恕不能從命。”
身後又有一人沖了出來，險些沖到大長老門面上，被眼疾手快的和光殿弟子攔下。
他拼死掙紮，不顧禮法教養，大吼道：“憑什麽？我不服！”
他整張臉漲的通紅，鐵骨錚錚的男兒此刻卻直直落下兩行熱淚。他的極度悲憤讓他即使他被人死死按在地上，四肢都受著束縛，依舊頑抗到底。
“憑什麽啊？我哥哥就是死在戰場上，憑什麽他們這樣的小人都配活下來，而我哥哥那麽好一個人卻要倒在戰場上。”他哭著嘶吼，拼命向前爬，只為求一個答案：“我不服啊，憑什麽！”
他悲戚的聲音落在每一個天劍宗弟子、長老、掌門的耳朵裏，在場之人渾身一震。
所有人都在問憑什麽？憑什麽這些蛀蟲一樣的人可以活下來，肆無忌憚禍害他人的性命，而他們的親朋好友卻倒在了戰場上，只能葬在遙遠的莽蒼山脈，再也不能魂歸故裏。
然而這連點犧牲，在這些修邪術的眼裏什麽都不是，他們貪婪自私，只能看見眼前的那點利益。為了那點利益，甚至不惜對同胞操戈相向。
一想到活下來的是這樣的人，他們就替所有犧牲在南北之戰的烈士們感到不值得。
不甘心吶，怎麽能咽得下這口氣！憑什麽咽的下這口氣！
“我陸應，天劍宗護衛隊......”
“我肖何......”
越來越多人站了出來，堅定地走到洛棠的身邊，這些天劍宗的弟子如當年一般，他們眼中全是悲憤，褪去了曾經青澀稚嫩，而今的他們早就成為了天劍宗不可或缺的頂梁柱。
當初在面對宋祈年被抓一事，他們的反抗沒能換來善果，最終讓楚沅元孤身犯險。
可是他們現在早就已經不是十五六歲的少年，他們上過戰場，經歷過同伴的生離死別。
他們有自己的理想與抱負，有自己的選擇和意願。
他們在天劍宗各司其職，才能維持住一整個宗門的運轉。就如同秦久月那時所說：“總有一日，他們會取代這些長老，成為天劍宗新一代的掌權者。”
眼下這個時候終於到來了，他們不再孱弱，發出的聲音也不會再被無視、被淹沒。
初心不改的新一代天劍宗掌權者站在這裏，沒有人能夠左右，沒有人敢再忽略他們的意志。
一聲聲泣血的詰問中，長老會所有人都沈默了，就在此刻，他們從這些弟子身上似乎也看到了自己當年的影子。
拋頭顱，灑熱血，為了自己心中的道義可以一往無前的執著態度。
可是最後在權力的傾軋下，他們變成了自己最討厭的樣子。先前侃侃而談者閉上嘴不再言語，甚至動手阻攔的他們的人也逐漸頓住了手腳。
在這樣一群人面前，即便是如大長老般固執保守的人也終於首次低下了頭顱。他嘆了一口氣，道：“罷了罷了，楚沅元終究也是我們天劍宗的弟子。”
弟子們繃緊的身體一松，熱淚盈滿了眼眶。
他們甚至都不敢相信這麽輕松就能讓長老會松口，和光殿內沈寂一瞬之後，歡呼雀躍聲響徹起來。
洛棠與陸拾玖長舒一口氣，看向彼此，眼中都多了幾分慶幸。
待人都走後，大長老連脊背都塌下來不少。他的目光還追隨者遠去弟子的身影，然後道：“你贏了。”
趙玄真搖搖頭，目光同樣停留在弟子們的身上，回道：“是他們贏了。”
“我老了，長老會的人也老了，天劍宗已經不再需要我們這幫老頑固了。”
他們把持著天劍宗權利這麽多年，也是時候該歸還了。
平時攢的精神氣好像一下子都用完了，現在的大長老在趙玄真面前也不過是一個滿頭花白年的遲暮老者。
趙玄真看著他，心中五味雜陳，一時間不知道該對這個老人說什麽。從他接任天劍宗掌門開始，就一直在與長老會周旋。鬥了大半輩子，他的鬢角也早已生出華發幾許。
大長老以往固執獨斷的眉眼多了份釋然。
一昧退避忍讓，只能換來別人的得寸進尺。
趙玄真陪著大長老站了一會，順著他的目光，看見了弟子們逐漸遠離和光殿的身影。
在他轉身要跨出門檻的那一瞬間，大長老出聲道：“我當年其實很後悔，後悔毀了楚不修那樣一個好苗子。”他後悔了，早在楚不修決意獻祭自己保護天劍宗之前大長老就已經後悔了。
按照楚不修的天資修煉下去，也許罹禍偷襲天劍宗的時候未嘗沒有一戰之力，也許天劍宗的弟子後來傷亡不會這樣慘重。
可是，這一切都也只是也許罷了。
楚不修的一生早已經定格在了意化結界的那一刻。
這個頑固的老人在楚沅元身上仿佛再一次看見了楚不修的身影，對於楚沅元，始終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虧欠。
“你走吧，往後的日子你要更辛苦了。”大長老背著手，不願離開窗邊。
他目光留戀在天劍宗內，不肯放棄片刻。
“師叔。”趙玄真只能朝著他的背影行了禮。
“走吧，都走吧。”和光殿在餘暉下落鎖。
大長老沈默擡頭，混沌的目光望向天劍宗上方的巨型結界，結界不會說話，卻能閃爍著永恒的光輝護佑著整個天劍宗。
在天劍宗弟子與長老會長達三天的爭執中，南境早已發生巨變。
先是陰陽門邪術覆辟的消息傳了出去，之前楚沅元宋祈年強闖地宮之事只有少數寥寥幾個宗主長老知道，楚沅元後來一直忙於楚子明的病情，對邪術一時也沒有十分上心，因此各地雖有小道消息流傳，但內容實在過於驚世駭俗，沒有多少人選擇相信。
只是這一次傳出來的消息可遠遠不止捕風捉影那麽簡單，而是切切實實有一整張名單流出。上面詳細記載了哪些宗門修習邪術，多少散修被陰陽門抓，具體何人，都一清二楚，容不得抵賴半分。
南境人心惶惶，散修群情激奮。
七大宗門監守自盜，十方會當年的一紙詔令成了最大的笑話。
從消息出走的那一刻，南境就已經陷入了一片混亂，各地刺殺層出不窮，大多是一些散修游俠出的手。
他們的親人死在這幫奸邪之徒的手上，教他們如何不恨。
精心謀劃覆仇或直接提刀上門皆有之，毒殺、暗殺手段層出不窮。
三日之內，所有參與邪術宗門的核心弟子一夕之間盡數被屠殺，血流漂櫓，人頭堆積如山。
在天劍宗山下叫囂的各宗之主氣焰瞬間就被泯滅，宗門內群龍無首，他們只得急沖沖趕回宗門主持大局。
等天劍宗弟子走出和光殿宣戰的時候，山下早已經不見人影。
楚沅元從禁閉室裏出來，只有陸拾玖和洛棠在門外等著她。陸拾玖向她說明了最近幾日的情況以及各宗目前形勢。
聽到各宗弟子被斬斷頭顱之際，楚沅元罕見了再問了一遍：“頭顱全斷了？”
“是啊，情景之血腥可怖，我現在都忘不了。”陸拾玖後怕地拍了怕胸脯，和光殿結論出來之後，他第一時間聽說這件事，於是去了裏天劍宗還算比較近的小宗門查看了一番，入目場景駭人非常。
“我仔細看過，所有屍體肩胛骨到脖頸處，皆有三道深刻入骨的劍痕，所以我當下推測這些人都是為一人所殺，此人用劍狠辣，一招斃命，不留餘地。不過後來我又否決了自己的想法。”
“若說是一人所為，實在過於牽強。短短三日，來回折返幾大宗門，路程幾萬餘裏，這哪裏是人能做到的事情。就算是提前布好傳送陣，那也得謀劃好幾月吧，怎麽可能有人未蔔先知呢？”
“實在匪夷所思，所以我更傾向認為，‘三日誅邪’是一群人所為，一群不屬於宗門勢力的散修所為，元妹，你說......”
楚沅元在聽到‘三道深刻入骨的劍痕’那一刻，瞳孔縮在一處，心中有如一團亂麻，有什麽想法隱隱破土而出。
“有屍體嗎？”楚沅元勉強靜下心來問他。
“有，我偷偷帶了兩具屍體回來，就在妙手坊那邊放著呢，現在宗門內長老也在琢磨是哪些人出的手，不過招式新穎，在此之前，從未有人在南境見過....怕不是魔族潛入....”
陸拾玖的擔憂揣測還沒說完，楚沅元便運起靈氣朝妙手坊而去，只留陸拾玖洛棠兩人面面相噓，一頭霧水般立在原地。
白布被掀開，果真如陸拾玖所說，胸前到肩頸三道劃痕清晰可見，皮肉盡數外翻，露出底下森森白骨，三道劍痕只有最上面一道是致命傷，勁力累加於這最後一道劍痕，威勢沖天，讓人避無可避，只能直面死亡。
一劍砍斷頭顱的兇悍殺招，楚沅元甚至都能想象出下手之人果決，甚至稱得上狠辣的做派。
楚沅元又快速掀開另一俱屍體的白布，招數一致，力道大小不一。
可她就是能肯定，這分明出自同一人。
她手裏死死捏著那塊遮蓋的白布，一時間忘記要蓋回，臉色慘白難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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